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蝴蝶飞过1948年的盛夏

里德尔x我,4K+

这个故事送给里德尔,也送给我自己。可能是我有史以来写过最温柔,最像美梦的里德尔。


01.

那时候我正在弹钢琴,巴赫的《c大调前奏曲》,每一个音符像是跳跃的蝴蝶从指尖自然地蹦出来,流畅地吻过那洁白的钢琴键上,承载着情绪不自觉地飞向窗外。我很喜欢这首曲子,从六岁时弹到现在,它就是我心中的圆舞曲,永恒地存在着,永恒到是一个调子到另一个调子。我向来喜欢不会改变的事物,音乐是这样,一座不会降落的巴比塔。窗外那时正是斜阳,落日的油画来自塞尚的杰作,蓝色与红色渐渐融合,在同一条地平线上燃烧。


对于我来说,一天的消遣时间都来源于此刻。这个时候费丽娜姨妈也不会大惊小怪地打扰我,她脸颊上的阴影像是白森林蛋糕上的一两滴巧克力渣,蹙起来的眉毛一边跳动,一边冷笑着合上我的钢琴盖。声音突兀地响起在这片安静海里,我看见巴赫就在这时候消失我的掌间,代替的是轻蔑,一位来自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夫人——你为什么总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用的事情上?我百无聊赖地盯着漆黑的钢琴盖,思考着有用这两个字。东方一个宗派提过无用之用,可对于英国小姐来讲有用的可用性在哪。

也许是模仿于连那样攀上上流阶级进入贵族茶话会,咬维多利亚海绵蛋糕像是在吃融化的糖,黏腻腻地在手心,还是像是一个被打扮好的洋娃娃放进橱窗里面,等待着被人展览。当然,我是最劣质的那一个,被人抛弃也不会看上的娃娃。


可是这些来源于猜想还没发生,费丽娜姨妈约好了伊丽莎白女爵去听音乐会。我敢相信她一定欣赏不来这些玩意,准时播放的大提琴与钢琴合奏在她看来就是我对于她的折磨,毕竟一个连巴赫都否定的人还会去欣赏《维也纳森林的故事》,有点意思的是,这个下午我也迎来了我自己的森林。1948那年,伦敦奥运会敲响了二战结束后的战火,而爱神降临在我的第一只窗户上。


隔壁传来的是玻璃珠跳动的声音,有频率地跳动在木质地板上,一下又一下。在巴赫的曲子里有规律地打断每一个音符,而我合上了钢琴盖,拉开窗子看向了那一方。费丽娜姨妈混迹在上流社会,可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寡妇继承了丈夫的家产后却住在普通公寓里。旁边的房子常年空着,而如今迎来了它第一个新主人。


可我先看到的是隔壁楼下花园里种着的一棵苹果树,它是才栽过来的。一个男人背对着我正看着那一棵苹果树,他只留一个后脑勺,黑西装笔直,像是从黑白哑剧里走出来的一个演员。面对一棵苹果树,还能看得津津有味。


再然后,他转过了头。苹果先生有一张俊美的脸,标准的时尚杂志周边模特,又像是一个二流小说走出的男主角。可能是注意到我的视线,他朝我抬了头,清晰的下颌线一览无余,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,却又含着笑。我读过有关南非野生动物的相关资料,摸着那质感舒适的图片像是在触摸狮子的肌肤,它透过视线来看我,像是在盯着一个死物。当然这还不够彻底,也许是东南亚热带雨林的蓝长腺珊瑚蛇,色彩斑斓的外表与它的致命性都比不过这个眼神。他明明在微笑,很优雅又绅士的微笑,漆黑的瞳孔,微微下垂的眼尾。艳丽十足。


你好,小姐。他敲响了我的门铃。


苹果先生出现在那小孔玻璃镜像里。我透过门眼望他,更看得清楚他的五官。有人在门眼里放大得像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怪物,可也有透过门眼像是一个放大的童话。玻璃珠存放的漂亮,眉眼的每一个小频率的运动都如同一颗珠子撞上另一颗珠子,很安静很安静,看人的时候很平淡,却无时无刻都在微笑。彬彬有礼的绅士,从文学故事里走出来的漂亮朋友,杜洛瓦的面容,一个诱惑的谎言。


他朝我微笑,看那口型,是我猜想的那两个字。你好。


我打开了门,有些拘谨。我见过很多男人,有领带歪斜就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张,有每一颗扣子都紧张地伸缩在一起像是一棵被强行掰直的树,也有人像不会倾倒的雨林。可这个人如同伊甸园里走来的神话,突兀地降临在这个盛夏。


我捏着裙摆却又结结巴巴,你好,我叫伊娜布芙妮,最喜欢的古典钢琴家是巴赫,喜欢读约翰·弥尔顿胜过莎士比亚,最爱吃的水果是苹果。

要说以往我能妙语连珠地和费丽娜姨妈吵架,却在此刻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都没经过思考那样。要怪就怪他的眼神太炙热,就像要燃烧的云朵,整个世界都在滚烫。


他又笑了一下,说,你好,苹果小姐。


我是你的新邻居,汤姆·里德尔。


02.

所有的故事都在这开始,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结束。后来我读了《情人》这本书,读到那一段:我已经老了,有一天,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,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。他主动介绍自己,他对我说:“我认识你,永远记得你。那时候,你还很年轻,人人都说你很美,现在,我是特为来告诉你,对我来说,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,那时你是年轻女人,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,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。”


可我不知道后来的我会不会再次遇见里德尔,他就在这里开始又在这里消失,是这个世界的突兀者。他连爱,情感表达,喜欢,厌恶,吃一颗苹果的情绪都没有过。不要揣测他,不要试图走入这个平静的夜,毕竟是属于他的秘密。就像他用手指抵在唇边对我笑,说,苹果小姐,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秘密。


他搬进这后的几天,我们都没有说话过。但是我第二天收到了他的字条,每一个英文字母像是我琴键上飞过去的音符,清晰的要划破信纸,每一个字的笔墨却又圆润的刚好。他的M字母写的是一座不会倾倒的火山,日本的富士山的性状,十分烫人。他写,苹果小姐,你的钢琴曲很美。


我整张脸发烫,就像是第一次上台掀开钢琴黑布那样。那时候我的老师还是一个很年轻的法国女人,她用‘Coquelicot’这个法语词来形容这首曲子,那是法国的一种夏季山峰上的花,雨果的《悲惨世界》里提过它。当时我在台上,感觉台下的人山人海如同活埋,那倾倒的一刻她又扶住了我。她对我笑,小姐,你在钢琴世界里是天才。我高兴地蹦回去,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姨妈。费丽娜姨妈涂着一层蔓绿的指甲油,覆盖在指甲上如同缠绕的一层又一层的藤蔓,妖艳得却又是让人窒息的,好似它已经爬进了血管,吸进了一切的生气。她朝我笑了一下,那个笑有轻蔑的含义。还好那个时候的我太小太小,没有太大的受伤。她说的那句话,让我这辈子都不在她面前,在众人面前弹钢琴。


她说,如果不是收了我给的小费,你真以为她会夸你?


再到现在我收到了里德尔的赞美。他的每一个字都不像是谎言,于是我又拼命地开始每天弹钢琴,像是想让他听到每一个音符那样。苹果每天都在坠落,他又敲响我的门铃,清脆地咬下苹果雪白的果肉,更显得他唇色很红。他向我微笑,童话故事里的女巫开口,苹果小姐,我种的苹果还剩很多。后来那几天他坐在沙发上听我弹钢琴,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拍动着,闭着眼很安静。


我没有问他来自哪里,他是谁。当然他也不会告诉我,可是每次我弹完一首曲子看他。他坐在房间的阴影里,静静地看我的那刻像是一座东方神话里的菩萨。那些菩萨有凶恶与慈祥的面容,垂眉看人有种普度众生的怜悯,可他当然来自不了这么高深又曲折的维度,只是靠着沙发上喝一杯咖啡的样子,不像是来源于这个世界。


他对我透露不多,对我最多的交流是钢琴曲。后来的某一天,他躺在我的阳台上,黑色手套黑色西装,黑色看不出红色的鲜血。冰冷的手指对上我的额头,他好像要说出什么却又只是唇间一合。很大很大的雨,被淹没的巴赫,这个夜晚里只有他将近冰冷的温度与身上浓厚的鲜血味。他对我说,抱歉,也许要麻烦你了。太多疑问没有开口,如果开口了我们之间会存在一条更大的分水线。比如,在他房间里出入的黑衣服人是谁?莫非他是来自加拿大的黑手党,还是遥远东方逃逸的偷渡分子。可他身上没有枪支,也没有密密麻麻的伤口。他彬彬有礼,优雅又迷人。如今,下着大雨,他躺在我的阳台上,像是一个世界里落出的意外。


费丽娜姨妈晚上不会闯入我的房间,可我也不敢开灯,只能背着沉重的他一步又一步地靠在床上。他睡着了,面色苍白。其实这个夜晚里,我们之间有太多故事可以发生,也许我的人生再次就会不同。可我不敢,我只会缩在房间里因为费丽娜姨妈曾经的谎言,永远弹一首钢琴。里德尔永远不会问我为什么只弹这一首巴赫,也就是我不会问他什么时候消失,什么时候走。时间留给我们的不多,我感谢他的房间里的沉默,所以临走前我吻了吻他的头发。潮湿的,像是蛇一样的冰冷。


这只蛇缩进我的世界里面,又悄无声息地溜走。


我说,苹果先生,你要好好地活着。


03.


他消失了整整一个月。再次见面他苍白和瘦削了很多,要说以往看起来很有精神,而现在的他很阴郁,黑发长了很多,有种病态的美感。像是古堡里被人关起来的吸血鬼贵族,懒洋洋地靠着高塔读二流小说,有陌生人闯入会用漂亮的皮囊与善于言辞去换取与欺骗,所有人渴望被他爱上,却所有人死在他的手里。


我问,里德尔先生,你好了吗?


他笑,谢谢你,苹果小姐。我已经好了很多。


这是我们少有的对话。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即将逝去然后很难回去,就像当年我打碎那一个玻璃石楠花的杯子,它如同碎掉的花瓣,一片又一片地折射寒光。每一片都被捡起来,却永远拼不了形状。可是我说,至少,至少我拥有过。那我拥有了他吗?还是藏起来,就以为他会在巴赫曲子里永远地睡下去,永远,永远,属于我。


他还是坐在房间角落里,听我弹完这一首巴赫。哑巴先生与流泪小姐,金鱼在海底生长就会永远地死在鱼缸里,两种颜料混合就不会更纯净了,巴比塔也永远不会向下伸展。我明白这些道理,或者说已经明白到不能明白。就像费丽娜姨妈一次又一次地用杯子砸我,我的额头上流出一朵红色的花,可我仍然会固执地坐在钢琴椅上弹巴赫,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又重复。她尖叫,哭泣,说,布芙妮你可不可以改变自己!我不可以,我是莫比乌斯环,我是无限循环的克莱因瓶与penrose stairs,你杀了我,我仍然会组合过去。


所以我问,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吗?


他回答了我,是。这一个单词他被吐出来,像是在一颗珠子碎在了玻璃表面上,两种质感的材料相碰相撞,毫不犹豫的,叮铃作响的。当年的玻璃珠子就是这样滚过木质地板,这样地打开了巴赫与我,与他。


我问,那个世界也有苹果吗,里德尔先生?


他开了个俏皮玩笑,当然有,只是没有苹果小姐。


我问,你会回去吗?


他没有回答。窗外到了落日的时间,这次不是塞尚,也不是简单的火烧云与不少颜色混合,凄凉的,艳丽的,像是画在雪茄烟盒的商标画。我没有看窗外,看着他。弹不下去了,巴赫又一次消失了,在即将降落的地平线。我流泪,一点也不好看,不淑女, 不温柔地流泪。就像是我曾经与费丽娜姨妈争夺钢琴那样,我哭着大喊,你不能剥夺我,这是我的,我的!没有权力与力量的小孩只能撒泼大叫,毕竟我在任何人心里都不会留下影子。


可我只有他了,我只有他了,就像钢琴对我来说那样。你不可以,不可以剥夺我。


我哽咽,你不能这样对我。


他向我摇头,很残忍很残忍地摇头。好像他已经杀死了我,好像他已经消失了。苹果先生对我又一次地微笑,他说,睡一觉吧,然后你一切都会忘记。那个单词“Obliviate”在他唇边一启一合,最简单的咒语,最温柔的情话,他送给我的最后的,最后的温柔。我的苹果先生,在我逐渐合上的双眼消失。我听到钢琴曲响起的声音。那是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,我这辈子唯一会的曲子。可是我还没弹完这一首给他听,我还没告诉他,我爱你,苹果先生。我爱你,就像爱巴赫那样爱你。


我们之间的秘密,消失在这个地平线里。后来我醒了,费丽娜姨妈扯着我的耳朵,一脸怒火地看着我,你从此以后都不许弹钢琴。我抬头看窗外的日落,只觉心里空空,可早已流泪满面。再然后,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所有人,所有人说他只是我的一个幻想。可我只知道,自此以后门口多了一棵苹果树,一只蝴蝶飞过了1948年的盛夏。它从此,没有停下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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